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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留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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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留堂

我的床榻是靠墻的,不知道墻那頭的張良在幹嘛。陽光從門口進來照在屏風上,房間裏都是柔和的黃色的光線,外面有知了在叫,仔細聽似乎還能聽見誰在打呼嚕的聲音,我猜測應該是項伯。

天氣還是熱,我翻了個身貼著墻,想了想,在墻上扣了三下。

墻那頭,馬上傳過來三聲響,張良在回應我,心情莫名的好。靠著墻,我迷迷糊糊的睡過去。

我是被鐘聲敲醒的——到下午上課時候了。

睡覺時沒脫衣服,因此直接起來就出去了。出去時正好看見項伯走出了院子,其他的房間都是關好的,想必都已經過去了。

我睡眼惺忪的準備跟過去,張良突然從後面冒出來,他拉住我替我把衣領整理好,又幫我扯了扯衣服上的皺褶。

“該醒醒神了。”張良拍拍我腦袋,拉著我往六藝堂走過去。

大家都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,浮先生已經在桌上坐好了。前兩排的四人身子筆挺坐的端端正正,第三排的項伯和田升則是繼續趴在桌子上,我坐到自己座位上,狠狠戳了一把項伯,他馬上坐好。

誰知浮先生突然開口:“田升,項伯,你們倆去外面站著。”

外面地面經過一中午的暴曬,已經是熱浪滾滾,田升和項伯耷拉著臉出去。

只聽浮先生問:“知道為什麽罰你們站?”

項伯忙低頭認錯:“弟子沒醒困,不該在課堂上趴著。”

浮先生拿起茶杯灌了一口茶:“《論語》第一篇《學而》才四百九十三字,田升寫了一半,你倒是一字不落的寫完了。”

項伯一楞:“那……為何要罰弟子?”

浮先生道:“你雖全寫下來,可惜錯字太多,田升錯的地方跟你一模一樣。作弊的得罰,縱容作弊的也要罰。今天下午就站著吧。”

兩人怏怏的站在外面,滿頭大汗。

浮先生喝了一口茶,繼續說:“趙懷瑾,今天每天下學你多留半個時辰,把今天默寫的東西抄一百遍。”

我呆了,忙問:“老師,我全寫出來了!”

“你倒是一字不落全寫出來,就是字太醜了,為師這輩子沒見過這麽醜的字。”浮先生說著把我寫字的那張帛書展示出來:“連字都寫不好,讀什麽書!”

我老老實實接茬:“弟子知道了。”

浮先生接著誇了劉交和申培兩人,然後將《論語》第一篇實實在在講解了一下,就這一下功夫就已經到黃昏了。

黃昏的陽光將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金黃色,天上是絢麗的晚霞。浮先生交代了一下明天要學的東西,然後就放學了,我還沒來得及樂,張良就把我叫住:“姮兒,你還要練字呢。”

我回家的喜悅頓時消失無蹤影,大家都已經走了,這時只有我們兩人,我回去坐好,張良拿了一張帛書給我,道:“你對著這個字帖來臨摹。”

“要不我拿回去寫吧,不然等會天黑了。”我討價還價。

張良把毛筆塞到我手裏:“放心吧,酉時末才會天黑,還早著呢。”

張良在前面項伯的桌邊坐下,看樣子是要全程盯著我,我只好認認真真的寫字,一邊感慨:“子房沒當師兄前是十分溫柔良善,當了師兄了就開始鐵面無私了。”

他低聲笑起來,露出一個好看的笑臉:“姮兒也愈來愈伶牙俐齒了。”

黃昏的光照在我們的身上,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炊煙的味道,我忍不住出神去細想是不是學宮裏的廚房開始做飯了。不留神,又寫錯了一個字。

張良手指戳了戳我的額頭:“寫錯了。”

他指尖的溫度和他的聲音一樣涼,我還沒看到是哪個字錯了,他突然起身坐到我旁邊環住我,握住了我的手。

張良的字很有風骨,對比了一下浮先生讓我臨摹的貼,我了然,原來這是他寫的。

張良說:“握筆不要太用力了,不然寫出來全暈了。”

他離我這麽近時,那股隱隱的蘭花香味都躥到鼻子裏了,就算是香水,都沒有這麽好聞。見我盯著他衣袖看,張良問:“怎麽了?”

“又聞到你的蘭花香了。”我說。

張良松開我的手,又戳了我額頭一下,似乎是戳上癮了又連戳了好幾下,他說:“不認真寫字還老是走神,再不認真等會回去真的天黑了。”

我只好奮筆疾書,真的抄到一百遍的時候,我的字漸漸也有模樣了。張良把筆墨收好,一邊交代:“明天也要好好寫,不然先生還要罰你的。”

“知道啦。”

“走吧,我送你出去。”張良牽起我,他那麽高,一站起來我就只能仰頭看他了。我一邊走一邊開玩笑:“你說你這麽牽著我,不認識我們的人會不會以為你是我老子?”

“你……”張良難得被噎了一下,他好笑的搖搖頭:“姮兒太調皮了。”

我哈哈大笑,難得見到張良吃癟,我小小的樂了一下。

走到門口,我看見我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外的,李徐和夏福坐在馬車的軲轆上,一起望著天邊發呆。

張良說:“快回去吧。”

我回頭對他說:“明天見了。”

“明天見。”

走到馬車邊上,李徐和夏福回過神,李徐馬上就對我行了個禮。夏福見到我很開心:“公子,湯廚子做了燒豬肉,回去就能吃了。”

“好!”我拒絕了李徐的攙扶自己爬上馬車,一上車就看見項伯躺在裏面打呼,腳下還放著一個包袱。

我嚇了一跳,把他搖醒:“你怎麽在我車上!”

馬車已經往回趕了,項伯揉揉眼,嬉皮笑臉:“打今兒起我搬去你府上住,這樣我在齊國也有落腳地兒了。”

我翻了個白眼:“你都不知道和我商量啊?連行李都收拾好了!”

“難道你還能拒絕我啊?”項伯摟著我脖子,笑道:“你可是我親外甥女,你府上不就是我府上嗎?你要不讓我住,我明天就給阿姐寫信。”

他笑的特別燦爛,我只好罵了一句:“潑皮無賴。”

想了想,又問:“你沒有帶隨從嗎?先說好,我那兒最多擠下一個你。”

項伯擺擺手:“那些人我全打發回楚國了,全是我父親……也就是你外祖父派來監督我的,先前就是為了打發這幫人我才遲遲不到齊地。”

“你一個人?”我不可置信:“一個人多危險啊?你知道我父王給我指了多少人嗎?”

“你是趙國的小公主嘛。”項伯笑嘻嘻的過來擰了擰我的臉,他說:“可我是男兒,一個人就能行走七國,誰要傷害我那得看能不能打得過我。我一人可抵百人,外甥女你就莫擔心我舅舅了。”

看著他的大個頭,我確實相信這家夥能一個打百個,想起一事,我道:“既然是在齊國,以後在外人面前你不許叫我外甥女,我們現在是同窗!”

話說我和我這個舅舅,就差了個八九歲而已,輩分壓死人啊。

“好好好!知道啦,八師弟!阿姐早寫信囑咐我了,我知道的。”

正說著,馬車突然停下,到家了。

晚上湯廚子燉了雞肉,是用我教他的那套方法做出來的雞,項伯還沒上桌就已經被那味道饞出哈喇子了。

他搓搓手:“太香了,我的祖宗,怎麽這麽香!”

我瞪他一眼,指著時茂手裏端著的銅盆,道:“吃飯先洗手。”

項伯象征性的用水洗了一下,猴兒似的沖到桌邊,沒等碗筷擺上來,先把雞翅扯了一只吃起來。我急了:“雞翅雞脖兒是我的你不許吃!”

他已經吐出了骨頭,我沒好氣:“你在楚國時也這樣吃飯嘛?你母親不罵你?”

“你外祖母早就去了,是你阿母把我帶到能走路能說話的。”項伯嘴裏含著食說話有點含糊不清:“不過阿姐也管不住我,家裏沒人能管住我。”

我搖搖頭,這潑皮無賴,哪有貴族公子的模樣。對夏福和時茂揮揮手,示意他們也下去吃飯,李徐也準備出去,我叫住:“李大人,一起吃吧。”

李徐低頭:“後宅的廚子為下臣準備了飯菜,怎可與公子同桌。”

“沒事,”我也不勉強,不過還是說了一句:“往後別老下臣下臣的,這是在齊國。這幾年都仗著你保護我,你跟我隨意些,這樣你我都自在。”

“是,公子,李徐知道了。”他說完從旁邊的小門去了後面那棟宅子。

項伯把米飯遞給我,說:“下午我上馬車時和他過了幾招,他功夫不錯。”

“怎麽還動手呢!”我吃了口米飯,項伯把另一只雞翅撕下來放在我碗裏,他說:“我看他的佩劍不錯想摸摸,他不給摸。再說,男人間麽,能動手就不磨嘰。”

我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,少年心性熱血啊!

“小姑奶奶,明兒讓你廚子做飯送過去吧,饞死田升那小子。”項伯壞笑,我納悶:“才認識第一天,你們兩怎麽這麽熟?”

“嗨,到齊國的時候和他在賭坊裏就認識了,沒曾想是師兄弟,挺巧。”項伯一邊吃東西,語速又很快,我聽的有點費力,不過還是有點好奇:“你這惹事招人的功夫是天生的嗎?”

項伯一筷子打在我頭上:“跟舅舅說話不許無禮。”

“賭坊好玩嗎?這裏有嗎?”我有了別的重點,姑且不追究他爆頭之罪。

項伯說:“可好玩了,我還贏錢呢,田升跟我玩投壺,輸了我好大一袋錢。”

“舅舅,下次帶我去成不成?”

項伯有些猶豫:“倒是能去,但是你別跟大人寫信告狀。”

我兩眼冒精光:“只要你帶我去,我保證不說。”

項伯一口答應下來,說過兩天休沐時帶上我一塊去,我自是十分高興,不覺吃了兩大碗飯下肚,晚間時幾乎撐的睡不著覺。

項伯回房去睡覺了,夏福給我端了酸梅湯過來,我灌了一碗下去,飽腹感略微下去了一點,忍不住誇道:“夏福你真是太聰明了。”

時茂在旁邊鋪床,聞言笑起來:“公子快別誇他,今兒夏福跟湯廚子學做菜,爭論怎麽做糕。湯廚子說糕裏放一勺蜜糖,他非說得放兩勺,還一口一個公主老誇我聰明,把湯廚子都噎的沒話說了。本就口齒伶俐,又仗著公子,滿府裏沒一個說的過他的。”

我笑道:“夏福本就聰明,會讀書會寫字,沒想到嘴也厲害。人就是得厲害一點,以後走在外面沒人敢欺負。”

“聰明都是跟公子學的。”夏福抓著頭憨笑,時茂見他那樣忍不住又笑起來:“你就會裝憨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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